广州24小时
“不去行不行啊?”
“不行。”助理一口否定了建议。
星期五早上起床,刷到那条广州疫情的热搜时,我开始非常慌张,飞往广州的机票定在晚上7点20分。本来打算在广州停留两晚,一星期前我们还策划该去那里吃一顿久违的早茶,晚上要去吃潮汕粥,糖水铺,我想死街头的陈皮绿豆沙了,还有深夜粥铺,可以点鱼片粥,煎堆,萝卜糕,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必须呼吸着南国湿润潮湿的空气,才算风味正宗。
但恐惧很快吓退了食欲,行程迅速从三天两夜调整成了24小时往返,星期五晚上去,周六晚上回。去之间给机场,航空公司,街道分别打电话,只为了查询一件事,从广州回来会不会被居家隔离,随申码会不会变绿。
当你一边准备着这些事,一边草草收拾行李时,难免有种拔剑四顾心茫然的心情。那天白天我还有一个医院的小检查,别的都好,就是护士量血压,反复三次,高压直冲130。她问我怎么了,来的路上很急吗?我笑了一下,不敢告诉她,等下就要去广州了。
从医院出来,叫的外卖正好到了,小哥在路边拿给我,大概是上海最近形势太好了,车外的他口罩挂在下巴上,车内的我也没有戴口罩。我又感到一阵慌张,这时的血压可能已经到了150,不知道为什么,紧张的时候胃格外空旷,狼吞虎咽在车上吃完两个牛肉三明治。
到家的那一刻,又查看了一下广州新闻,并没有什么别的突发情况,行程不会中止。话说回来,连我妈最近都忍不住提了好几次,你广告这么少,能养活全家吗?这么一想,广州更加非去不可。
晚上六点,我和助理到了虹桥机场。往常人潮涌动的机场,显得有点空荡荡,我们只带了一点随身行李,我正犹豫着为了三小时不吃不喝的行程,是不是要提前吃碗面。助理忽然在后面惊呼了一句:啊呀,糟糕。
啥,广州出啥事了吗?
满脸狐疑转向她,她告诉我:身份证忘带了。
她让我先去安检,我琢磨了一会,这会不会是个骗局,不会只有我一个人去吧?这下没有吃饭的心情了,一个人慢吞吞走向登机口,经过了卡地亚,爱马仕,往常这些店还散发着迷人的光辉,此时简直毫无魅力。赚钱这么难,怎么还有心情花掉?
幸好助理办了临时登机证明进来了,她让我换上n95口罩,说以防万一嘛。我已经好久没戴这么久口罩,总觉得脸上阵阵发痒,助理又告诉我,里面垫张纸巾,就没那么痒。但是垫了纸巾,还有防护作用吗?大概是口罩密闭性实在太强,我听她在旁边老是大喘气。
登机后又等半小时,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起飞。随后空姐过来解释,飞机后舱有一位早上发烧的旅客,现在吃了退烧药没发烧,为了安全起见,还是要请医生上来排查一下。
她镇定自如的态度,就像这事每趟航班都会发生一样。我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助理已经睡着了,直到一身防护服的医生上飞机,整个机舱忽然起了骚动。
靠那个乘客的距离越近,讨论声越大,我坐在前排,只零碎听到,29日从马来西亚回国,一直待在上海……旁边两个中年男子开始讨论:没事的,这种发烧的案例我们见过很多,80%都不会有什么事。
没一会儿,医生带着那个乘客下机走了,又有人传小道消息:是个俄罗斯人呢,应该没事,就是不知道她接触过外国人没……
这时我情不自禁地遐想,如果航班取消就好了。空姐依然镇定自若,她们现在已经变成了心理疏导员,正在逐排安抚乘客情绪。但效果不大,很快有两个乘客提出,要取消行程,现在就下飞机。那是两个商务范出差男,似乎还说了点,家里有老有小,万一隔离耽搁不起这种话。
我内心一阵狂吼:我也是有老有小的人啊!
紧接着陆陆续续大概有七八个中年男子提出要下飞机,即便带着口罩,都能看出他们背影的决绝。这时有个大哥说:不会去广州就要被隔离吧,我有个项目20号要去金边呢,不去就不给钱啊。
等了足足一个小时,飞机终于起飞了,中途发了一份鸡肉三明治,旁边那两个大哥悠闲地摘下口罩吃了起来,我不敢,只想着到广州再大吃一顿。
广州并没什么异样,背着包走出机场,迫不及待脱下口罩,呼吸一口南国夏天的空气,又带上,从机场到酒店,车程有40分钟,前几天那个不戴口罩的广州司机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
我和助理饥肠辘辘,在车上迫不及待打开外卖软件,一排排种类繁多的美食让我们瞬间忘记了疲惫,潮汕粥糖水铺小炒店,应有尽有。我们点了车仔面,咖喱鱼蛋,水果捞,潮汕粿,虾仁肠粉,我助理向来是个吃得不多的人,一直维持着优秀的体重,我猜可能恐惧也打开了她的味蕾。
到酒店后,在前台又开始新一轮填表,助理被告知需要去派出所办临时住宿证明,她气呼呼走了。我在大堂等外卖,听到酒店外面传来某种动物咕咕叫的声音,问了保安,他说那是青蛙的叫声。
一直到凌晨一点多,我们终于在房间摘掉口罩,开始吃热乎乎的外卖。就是从那一刻起,仿佛又回到了普通人的日常,那种紧张兮兮的感觉,终于慢慢消散。
第二天结束工作后,我们只买到飞浦东的机票,这一次没什么意外,一路准点。降落的那一刻,我迫不及待打开了随申码,还是绿的!
回去路上,跟专车司机聊了几句,他忽然问我:这个航班人多吗?我其实没什么印象,只觉得还行。他笑了一下说:我现在每次在浦东机场都要等很久,才等到一个客人。
活太少了,他说只能做到原来的一半。我不禁发出一句惺惺相惜的感慨:我也一样,大家都一样啊。
司机于是聊了一路,疫情期间他接的各种活,有人打专车出上海回老家,有人从虹桥机场打到浦东机场,是外省飞上海再飞美国的。不容易,都不容易,末了他冒出一句:现在开车也就勉强维持吧。
到家凌晨一点半,一次24小时的出差,终于结束了。
经历过这一次后,我想最近或许还是不会飞机出游了,那种口罩闷在脸上数个小时的感觉,梦里都有点透不过气。
回家当晚我又打开冰箱,大吃特吃了一顿,想到张爱玲说战时的香港,城中男男女女只想着同一件事,吃。
这是真的。
ps:周五有发烧乘客的航班,空姐说这个人下机后会经过三天三次核酸检测,只要有一次阳性,我们就会接到卫健委电话。三天后,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又ps:(除去到达当晚的宵夜外,在广州只吃了两顿盒饭……)
文/毛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