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率不在滞汉受助范围内的这7个天津人,已经待了47天了

武汉体育中心不远处,有一个综合商业街区。在这里,记者见到了56岁的王波(化名),他戴着N95口罩,瘦削的脸上多了几分憔悴。他和同伴,已经滞留武汉47天。

王波是天津一家焊接装备企业的项目经理。1月20日,他们抵达武汉,准备执行公司和武汉一家汽车生产企业的设备安装项目。21日,从天津发来的两车设备抵达,王波等人接车、卸货。22日,车企为他们进行安全培训。23日,正要开工,武汉封城,项目还未正式开始就无奈停工。

王波等人只好在入住的宾馆继续住下来,一直到现在……

还未开始就停工

1月20日,王波和3名同伴到达天津机场,准备乘飞机赴武汉。本来他们打算乘高铁前往,但项目紧急,高铁买不到票,只好改乘飞机。

王波所在的公司是一家小型焊接设备企业,之前和位于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的一家车企签订了焊接车间设备项目合同。按照合同,项目将于春节假期结束前完工。“利用假期把活干完,不耽误人家汽车公司节后的生产。”王波说,他们这一趟差,就打算在武汉过年的。

出发前,王波就已耳闻新冠肺炎的消息,但完全没有意识到会有后来这样严重。“听说武汉有肺炎这个病,但也了解不多,没当回事。”他们甚至没有准备口罩等防护用品。

抵达天河机场,他们接着坐地铁来到武汉体育中心附近的一个商业体,找到一家宾馆住下。之前王波也曾来武汉出差做项目,这一带是他所熟悉的,不仅紧邻乙方公司驻地,还靠着地铁站,宾馆饭馆都多,很方便。

20日晚间,是钟南山院士在电视访谈中声明新冠肺炎存在人传人的时候,但王波他们有项目在身,没有太多关注。

21日,公司用两台牵引车从天津发来的设备抵达武汉,王波和3名同伴租用叉车,接车、卸货,将设备放在工厂车间指定位置。这一天,另外3名同伴到达武汉,和王波等人汇合。王波4人之所以提前一天抵达武汉,正是为了踩点,接卸设备。

22日,乙方车企组织了一场安全生产培训会,王波7人,以及其他省市过来的项目人员参加。培训会内容主要是告知、提醒施工人员相关注意事项,做到安全生产,避免发生事故。

23日是计划中正式开工的日子,按照工期,大约一星期左右即可完工,王波他们就可以返回天津。可巧合的是,就是在23日这一天,武汉封城了,在那家小宾馆里,王波他们,一住就是47天。

第一要务:吃饭

他们入住的宾馆是一家私人经营的快捷宾馆,滞留期间的47天,宾馆里只住着老板一家人和王波7人。王波他们占用了4间标准间,每间每天100元。用王波的话说,房间倒也干净整洁,他们遇到的最大的麻烦是吃饭。

前二十多天,虽然能自己买菜,选择也多一些,但菜普遍比较贵,肉更是买不起。“除了第一天到了之后在饭馆里吃过肉,这些天就没吃过肉,最多炒个菜。”王波说,一直到昨天,他们才在社区群里买了35块钱的鸡肉。

大年三十,他们从一个超市买了几袋速冻饺子,煮熟后每个人尝了几个,不像在家那样可以放开吃。

禁止外出以来,他们在社区群里只买到过一次10元一袋的“爱心菜”,平时的菜都是30元和50元及以上的套餐。最近买的一个30元的套餐,有2只茄子、1棵大头菜、一棵西芹。“不值。”王波叹息道。而平日的菜,大多以土豆、白菜、萝卜为主,辣椒和西红柿都很少吃到。

买菜不易,做菜也是个麻烦。宾馆里有燃气灶,为他们7位客人和老板共用。一般是老板家做完饭,他们再做,而因为锅灶较小,没法一次做出7个人的饭,他们7个人的饭又得分为两拨来做。

“萝卜、白菜、土豆,天天不换样,谁也会吃够啊!”老王说。

菜少,餐具也不够。王波他们没有碟子,菜做好后,只能直接从锅里盛着吃。王波的一名80后同伴王同义(化名),在微信群里询问能不能快递餐具到武汉。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打持久战。

把弟兄们平安带回去

从天津出发之前,王波团队从单位借了一部分出差费,每人3000元。“在武汉快50天了,4间房每天400,房费就接近2万,再加上自己吃呢?出差费早花完了,剩下的就得我自己垫,但我卡里也没钱了!”王波跟海河传媒中心记者计算着花销。

后方的企业老总倒是一直惦记着在武汉的7个人,还拿出自己的一些钱给王波,以便他们在前方能维持下去。不过,王波表示单位这两年效益不好,不好意思总向老总开口要钱。“通过微信和电话跟老板联系,他也一直问我们的情况,让我们出门防护好,戴口罩。”

2月中旬开始,武汉严控居民外出,他们无法自行到超市买菜,王波打了一次市长热线,反映7个人所遇到的困难。工作人员很热情,说将他们的问题转到社区安排解决,但社区没有直接联系王波等7人,而是直接给宾馆老板打了电话。“老板嫌我们给他惹麻烦了,有些不高兴,说你们别有事没事给市长热线打电话。”王波回忆当时的情景。

王波生于东北,1987年从哈尔滨调到天津工作,后来从国企辞职,来到目前的这家焊接装备企业。在天津生活了30多年,王波的东北口音没有一点改变。同组其他6个人,有天津本地“土著”,也有像王波一样在天津落户、生活多年的。

“这次出来,我算是负责人,有时候大家在我面前不好表露出自己的情绪,但我知道老在屋里待着出不去,大家都烦躁,都想家。”王波说。

四十多天来,他们时常跟家里打电话,告诉家人自己身体正常,一切都好,不要挂念。

后方单位老总也担心滞留武汉的哥儿7个,有一次跟王波说,出发前大家都是健康的,回来时也必须是健康的,“要出现一个生病的,我拿你是问”。王波说,他有责任把大伙照顾好,最后一起平安返回天津。

王同义告诉记者,“天天在这待着,我都快抑郁了。”

对于滞留的现状,王波认为普通居民肯定要服从大局。“摊上这事儿了,你说怎么弄呢?我们响应国家政策,不能因为自己影响大局,传染病这玩意儿,看不见摸不着的,真要是把病菌带走了,那不是罪人吗?”他说。

补助,有希望吗?

王波和同伴很理解目前武汉封城的现状,认同个人应该配合、响应离汉通道的管控政策,但同时认为,大家遇到的问题和困难,也应该得到重视并解决。

“比如说,我们已经隔离居住50天了,到现在没有发热的,肯定是健康的,让我们回去也行,如果不让走的话那就帮我们解决一下困难。”王波坦诚地说。

2月27日,武汉市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指挥部发布第19号通告,要求对因离汉通道管控滞留在武汉、生活存在困难的外地人员,提供救助服务,保障食宿等基本生活需求。通告还指出,对生活确有困难的滞留人员,提供每人每天300元的生活补助。

3月4日,中央指导组副组长、中央政法委秘书长陈一新在一次会议上指出,要提前研究滞留武汉人员离汉问题。

此前,湖北省省长王晓东指出,“滞留在鄂外地人员也为疫情防控大局做出了贡献,我们有责任安置好、救助好、保障好、服务好”。

几天前,王同义在滞留武汉外地人微信群里发现了有群友在填写滞留人员补助申请表格,但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获得补助。3月5日,湘隆社区两名志愿者来到他们的住处,给了两张填表注意事项,强调要如实填写,否则会被拉入黑名单。第二天,王波等四人填了补助申请单,但王同义没有填,他担心自己很可能不符合救助条件,填了也是白填。

近日,一份“武汉市新冠疫情防控指挥部滞留在汉外地人员服务保障组”的红头文件出现在网上,文件是一份滞留人员生活救助的指导意见,提出救助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免费安排食宿,一是提供现金补贴,二选一。但强调受助对象必须符合两个条件,一是滞留在汉人员,二是确有生活困难。

而关于如何认定为生活困难,该文件指出要按照应助尽助原则,对本人及直系亲属在武汉市没有自住房的,作为困难认定标准之一,“特别是身份证和手机号均为武汉市外的滞汉人员提出救助申请,从快认定办理。”

就此文件,王波7人所在的武汉经济技术开发区救助部门工作人员告诉海河传媒中心记者,该区对生活困难人员的认定标准进行了细化,只有符合“无武汉户籍、无武汉居住证、无武汉工商登记、无固定收入和本人及直系亲属在汉无住房、无显著高价值财产”等情形的,才会被认定为生活困难人员。并解释道,如果滞留人员签订了工作合同、有工作单位,不管滞留期间是否从原单位取得过收入,都不在受助群体之列。

如果按照以上标准,王波等7人,是大概率不在受助范围之内的,然而他们的困境,又是实实在在的。

下一步怎么办?

从开始联系上,到采访结束,王波给记者最大的感受,就是在急脾气之外,还有一种无时不在的焦虑感!

“还不知道啥时候解禁呢!”他说。

对于下一步的安排,王波表示只能耐心等待武汉解封。现在他们的开支已经远远超过当时预想,后方的老总给过一部分补贴,再加上单位效益不算理想,王波表示实在不好意思再向后方开口了。

他近日也和乙方车企进行了沟通,项目下一步怎么执行,需要车企复工后研究确定。双方合同项目涉及新车型生产线,如果进行施工,现有量产车的生产就需要暂停,因此需要一个相对长的假期来进行施工,不耽误既有生产线的运转。这也是王波团队赶在春节前来到武汉,并计划春节假期结束前完成合同的原因。

如果到时车企仍坚持这一原则,那么王波团队可能就需要选择在五一甚至十一这样的假期来执行合同。如果武汉此前已解封,那他们可能就会先回天津。

……

他们所在宾馆的外面,是一条幽深狭长的商业街,店铺很多,但都大门紧闭。不远处,是武汉市体育中心,这里曾是军运会开闭幕式举办场地,后来被辟为方舱医院。

三月,初春,草木葱茏。然而除了不时驶过的警车和作业车辆,远近都是一片静寂和空旷。

海河传媒中心记者 陈庆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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